論法的精神     上頁     下頁   素心學苑

著者原序

 

 

 

 

    如果此書中紛繁事物中的某件事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而冒犯了某些人的話,至少應該說,我並無惡意夾雜其間。我與生俱來沒有絲毫非難別人的性情。柏拉圖感謝上蒼,使他誕生在蘇格拉底的時代。我也得感謝上蒼,使我出生在我寄予生存希望的政府的時代,還要感謝它,要我依從那些讓我熱愛的人們。

    我有一個惟恐人們不贊同的請求。那就是請讀者們對一部二十年的著作不要瀏覽片刻就得出結論;應該對整部書,並非書中的隻言片語給予讚揚或譴責。如果人們願意尋找作者的意圖,只能在著作的總體意圖中尋找和發現它。

    我首先研究各種人;我確信,在如此無限龐雜的法律和風俗中,各種人物不僅僅會被想像所裹挾。

    我確定了某些原則,並且看到某些特殊的情況符合這些原則;所有民族的歷史也只是這些原則的引申而已;每一項特殊的法律都與另一項法律相聯繫,或是依賴於另一項更具普遍意義的法律。

    當我們回首古代,我力圖尋覓和挖掘其精神所在,這樣就不至於將實際上大相逕庭的情況視為相同的情況,或是無法辨別貌似相同的情況之間的差異。

    我的這些原則並非是我的偏見,而是從各種事物的特性中精選而出的。

    在此,某些真理只有當人們看到它們相互間枝纏葉連時才能觀察到。人們越是對細節部分進行思考,就越會感受到這些原則的確切性。然而我並沒有講述所有的細節,因為有誰能盡其所有而毫不厭倦呢?

    人們在我這部書裡找不出揮灑豪放的筆觸。儘管這種筆法似乎是當今論著的特點。我們只需稍稍開闊一下眼界去審視一番事物本身,那些奇思冥想便會煙消雲散。因為通常我們只把精神傾注在事物的一方面,所以奇思冥想會驟然而起,此時,被我們忽視的正是事物的其他方面。

    我的著述中沒有指責任何國家業已建立的政體的意味。每個國家將在此書中找到它們所遵循的準則的理由;我們還由此十分自然地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只有那些有幸天生具備洞察整個國家政體能力的人,才能就此提出改革建議。

    啟迪民眾並非是無足輕重之舉。官吏的偏見來自整個國家的偏見。在蒙昧時代,人們犯下彌天大罪,也會無動於衷。在啟蒙時代,人們即使極盡善道,仍然驚惶不安。我們感受到舊時代的弊端,同時也看到了糾正這些弊端的做法;然而我們甚至也看到了糾正這些弊端行為本身所顯現的弊端。對於邪惡,我們並不會去觸及它,如果由於懼怕改革會使弊端變得更糟的話,對於善良,不妨可以去觸及它,前提是對進一步的改革持懷疑態度的話。我們對局部的觀察是為了對整體作出判斷;研究所有的原因,是為了審視所有的結果。

    如果我能在此書中為公眾以某種方式提供新的論證,而使我們鍾愛自己的責任、熱愛君主、祖國以及法律的話,人們就能更好地在每一個國家、每一個政府、每一個崗位上感知自己的幸福所在;那麼,我便會成為所有幸運的人群中最幸福的一員。

    如果我的書能使那些統治者增加他們施政所必須遵循的知識,又使那些聽命於他們的人們找到新的樂趣,那麼,我認為自己亦是所有幸運人群中最感愉悅的人了。

    如果我的書能使人們克服偏見,我也自信自己是所有人群中最感欣慰的人。我在此所說的偏見並非指那些使眾人對某些事物一無所知的看法,而是那些使人們自我愚昧無知的看法。

    我們在力圖教育人類的進程中,方可實踐這個包括「熱愛一切人」在內的一般性品德。人作為極具適應性的存在物,在社會中能夠與別人的思維和感想相互融合。同樣一旦有人向他揭示人的本性,他也能夠瞭解自我。反之,如果有人將這種本性掩蓋起來,他也會喪失對於自我本性的感知力。

    對於此部著作,我曾屢次動筆寫作,又數次擱筆;我也曾不止一次地將寫就的書稿像樹葉般丟給清風去玩味;我甚至終日覺得執筆的手日漸無力;我追尋著自己的目標,卻疏於籌劃;我既不知道什麼是規範,亦不知道什麼是例外;我找到了真理,只是將它再次揚棄而已。然而,當我一旦發現了自己的原則時,我所孜孜尋求的東西就會向我奔湧而來;而且,在二十年的寫作過程中,我目睹了自己著作的啟始、擴充、成熟與完成。

如果這部書還算得上成功的話,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主題的莊嚴性,然而我也不認為自己完全缺乏才能。當我看到在我之前,在法蘭西、英格蘭和德意志已有許多偉人著書立說,我自然對此仰慕不已;然而我卻絲毫也未喪失勇氣;不妨借用達·科雷久的一句話:「我也是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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